李世民面相(李世民属相)

华杉讲透资治通鉴6



7、

右骁卫大将军长孙顺德接受人的馈赠的绸缎,事情被察觉,皇上说:“顺德果能有益国家,朕可以与他共享府库,何至于贪冒如此!”但还是爱惜他有功,不治他的罪,反而在金銮宝殿上,再赏赐他绸缎数十匹。大理少卿胡演说:“顺德枉法受财,罪不可赦,怎么反而还赏赐他绸缎呢?”皇上说:“他如果有人性,得到赏赐的羞辱,更甚于受刑;他如果没有人性,不知羞愧,那就是一头禽兽,杀之何益!”

华杉曰:

这就是前面说的“八议”了,议亲,议故,议贤,议能,议功,议贵,议勤,议宾,对长孙顺德,他是功臣,而且是参加了玄武门的,同时,又是长孙皇后的堂叔,所以,议功,议亲,议贵,他八议至少占了三条,就不仅不受罚,反而受赏。长孙顺德贪赃,皇帝枉法,贞观之治也有瑕疵了。

8、

正月十七日,天节将军、燕郡王李艺占据泾州造反。

李艺当初入朝时,仗恃自己的功劳,非常骄傲,秦王李世民的左右到他的军营,被李艺无故殴打。皇帝李渊怒,逮捕李艺下狱,既而又释放了他。李世民即位之后,李艺内心不能自安。曹州妖巫李五戒对李艺说:“大王尊贵的面相气色已经发动!”劝他造反。李艺于是诈称奉皇帝密敕,勒兵入朝。引兵到了幽州,幽州治中赵慈皓驰马出城谒见,李艺入据幽州。

皇帝下诏,命吏部尚书长孙无忌等为行军总管以讨伐。赵慈皓听闻官军将至,秘密与统军杨岌图谋,事情泄露,李艺囚禁赵慈皓。杨岌在城外察觉事变,勒兵攻打,李艺部众崩溃,抛弃妻子儿女,将要逃奔突厥。走到乌氏,左右将他斩首,首级送到长安。李艺的弟弟李寿,为利州都督,也连坐被诛。

9、

当初,隋末丧乱,豪杰并起,拥众据地,自相雄长;唐朝兴起之后,他们相率来归,上皇李渊为他们割置州县,给他们恩宠俸禄,由此州县之数,超过隋朝时的两倍。皇上李世民认为民少官多,想要革除其弊;二月,命大加裁并,依照山川形势,分为十道:关内道,河南道,河东道,河北道,山南道,陇右道,淮南道,江南道,剑南道,岭南道。

10、

三月十日,长孙皇后率内外命妇亲自养蚕。(内命妇,是宫中嫔妃;外命妇,是王爵的娘亲和妻妾。)

华杉曰:

天子亲耕,皇后养蚕织布,这就是中华文明劝勉农桑的优良传统,同时,也是强调每个人都要劳动。《论语》:

子路问政。子曰:“先之劳之。”请益。曰:“无倦。”

子路问如何治国理政。孔子说:“自己给百姓带个头,然后让他们勤劳地工作,别让他们闲着。”

先之,《礼记》:“夫躬行者,政之始也。”又说:“君子欲政之速行也者,莫若以身先之也。”躬身亲自去做示范,是为政之始。你要想你的政策措施能得到最快推行,没有什么比自己先做到更有效的。长孙皇后,这就是示范“先之”。

再说“劳之”。

《国语》敬姜论劳逸:“昔圣王之处民也,择瘠土而处之,劳其民而用之,故长王天下。夫民劳则思,思则善心生;逸则淫,淫则忘善,忘善则恶心生。沃土之民不材,逸也。瘠土之民,莫不向义,劳也。”

敬姜,中国历史著名贤母,齐侯的女儿,嫁到鲁国,季氏公父文伯的母亲,和孔子同时代人。有一天,公父文伯退朝回家,见敬姜在纺线,就说:“像我季氏这样的人家,我妈妈还要亲自劳动纺线,是我不能孝敬母亲吗?”

敬姜大怒:“小子!鲁国要亡国了吗?让你说出这样的话!过去圣王统治天下,选择贫瘠的土壤来让人民定居,让他们迎接大自然的挑战,发挥他们的才能,辛勤地劳作,君王才能长久地统治天下。人民辛劳,就会思考,寻找改善生活的好办法,才能建立良善的社会。如果生活太安逸,没有挑战,只会享乐,就会忘记美好的品行,就会心生邪念。所以,居住在肥沃土地的人民,劳动水平不高,没有才能,因为生活太容易了。而生活在贫瘠土地上的人民,没有不讲道义的,因为他们勤劳啊!”

两千五百年前一位中国母亲的话,说出了两千五百年后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在其不朽巨著《历史研究》中提出的著名论断:文明产生于挑战,富饶的土地不能产生文明,只有贫瘠的土地能产生文明,因为挑战才能使人类进步。

我们今天看以色列的文明和创新精神,能成为中东最强大的国家,因为什么呢?主要是因为他既没石油也没水,啥也没有,只有勤劳、智慧和勇敢。如果地下全是石油,就没有强大的以色列了。那地下全是石油的国家,就像敬姜说的,劳动水平不高,没有才能。资源是财富,也是诅咒。

司马迁在《史记货殖列传》中说:“楚越之地,地广人希,饭稻羹鱼,或火耕而水耨,果隋蠃蛤,不待贾而足,地埶饶食,无饥馑之患,以故呰窳偷生,无积聚而多贫。是故江淮以南,无冻饿之人,亦无千金之家。沂、泗水以北,宜五谷桑麻六畜,地小人众,数被水旱之害,民好畜藏,故秦、夏、梁、鲁好农而重民。三河、宛、陈亦然,加以商贾。齐、赵设智巧,仰机利。燕、代田畜而事蚕。”

楚越地区,地广人稀,以稻米为饭,以鱼类为菜,刀耕火种,水耨除草,瓜果螺蛤,不须从外地购买,便能自给自足。地形有利,食物丰足,没有饥馑之患,因此人们苟且偷生,没有积蓄,多为贫穷人家。所以,江淮以南,既无挨饿受冻之人,也无千金富户。沂水、泗水以北地区,适合种植五谷桑麻,饲养六畜,地少人多,屡次遭受水旱灾害,百姓喜好积蓄财物,所以秦、夏、梁、鲁地区勤于农业而重视劳力。三河地区以及宛、陈等地也是这样,再加上经商贸易。齐、赵地区的居民聪明灵巧,靠投机求财利。燕、代地区的居民能种田、畜牧,并且养蚕。

司马迁讲这个,今天我们也能看到,什么地方吃不上饭,什么地方出的富豪就多,比如广东潮阳。汤因比讲的文明产生于挑战,就和司马迁及敬姜说的一样。当然汤因比也说了,有一个限度,挑战太大也不行,太大,则人的全部财智和精力用上,也刚好够生存,发展不出更高文明,比如爱斯基摩人,北极圈生存挑战太大了。

敬姜接着教训她儿子:

“天子穿着礼服隆重地祭祀太阳,让三公九卿,熟悉农业生产,中午考察政务,交代百官要做的事务。京都县邑各级官员在牧、相的领导下,安排事务使百姓得到治理。天子穿着礼服祭祀月亮,和太史、司载详细记录天象;日落便督促嫔妃们,让她们清洁并准备好禘祭、郊祭的各种谷物及器皿,然后才休息。诸侯们清早听取天子布置事务和训导,白天完成他们所负责的日常政务,傍晚反复检查有关典章和法规,夜晚警告众官,告诫他们不要过度享乐,然后才休息。卿大夫清早统筹安排政务,白天与属僚商量处理政务,傍晚梳理一遍当天的事务,夜晚处理他的家事,然后才休息。贵族青年清早接受早课,白天讲习所学知识,傍晚复习,夜晚反省自己有无过错,直到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,然后才休息。从平民以下,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没有一天懈怠的。王后亲自编织冠冕上用来系瑱的黑色丝带,公侯的夫人还要编织系于颌下的帽带以及覆盖帽子的装饰品。卿的妻子做腰带,所有贵妇人都要亲自做祭祀服装。各种士人的妻子,还要做朝服。普通百姓,都要给丈夫做衣服穿。春分之后祭祀土地,接着开始耕种,冬季祭祀时献上谷物和牲畜,男女都在冬祭上展示自己的劳动成果,有过失就要避开不能参加祭祀。这是上古传下来的制度!君王操心,小人出力,这是先王的遗训啊。自上而下,谁敢挖空心思偷懒呢?如今我守了寡,你又做官,早晚做事,尚且担心丢弃了祖宗的基业。倘若懈怠懒惰,那怎么躲避得了罪责呢!我希望你早晚提醒我说:‘一定不要废弃先人的传统。’你今天却说:‘为什么不自己图安逸啊?’以你这样的态度承担君王的官职,我恐怕你父亲穆伯要绝后了啊。”

从天子,到嫔妃,到三公九卿百官士人全国人民和他们的妻子儿女,一个也不能让他们闲着!

一个公司也一样,日子不能太安逸,钱太多你就把它都花掉,不要关心资产积蓄,要前进奋斗,所有人不能松懈。人一闲着,就出毛病,生是非,什么乱七八糟事儿都有。

子路问孔子政事,孔子就回答了他“先之劳之”这两条。

子路不满意,就这两条?这么简单?“请益”——益,是增加——老师再能多教我两条么?

孔子一听,就知道他毛病,总以为有什么绝招。这世上哪有什么绝招,都是最简单的道理,千百年圣人传下来那一点真骨血,都告诉你了,你还要“请益”!益什么益!孔子白了子路一眼,说了两个字

“无倦!”

靡不有初,鲜克有终。子路的性格,开始时都能锐意进取,但难免懈怠,不能善始善终,老想要“绝招”。子路啊,你就照我说的去做,不要倦怠就行!成功不是去做不寻常的事,而是在寻常的事上,付出不寻常的努力和坚持!

11、

闰三月一日,日食。

12、

闰三月二十日,皇上对太子少师萧瑀说:“朕少年时喜欢弓箭,得良弓十几把,自以为没有更好的了,最近把它们给弓工看,结果人家说:‘都不是良材’。朕问什么缘故,弓工说:‘木心不直,则脉理也是歪的,弓虽然强劲,但是发箭射不直。’朕这才醒悟,以前鉴别不精。朕以弓箭定四方,对弓箭的认识尚且不能正确,更何况天下之务,岂能遍知吗!”于是下令,京官五品以上轮流到中书内省住宿值班,数次接见,问以民间疾苦,政事得失。

13、

凉州都督、长乐王李幼良,性情粗暴,左右一百余人,都是无赖子弟,侵暴百姓;又与羌、胡互市。有人举报说李幼良有异志,皇上派中书令宇文士及乘坐驿马车前往替换他,并调查他的事。左右惧怕,密谋劫持李幼良投奔突厥,又想要杀死宇文士及据有河西。再被人检举。夏,四月十二日,赐李幼良死。

14、

五月,苑君璋率众来降。

当初,苑君璋引突厥攻陷马邑,杀高满政,退保恒安。他的部众都是中国人,多抛弃苑君璋来降。苑君璋惧怕,也请降,请捍卫北边以赎罪,太上皇李渊批准。苑君璋请求签订契约,李渊派雁门人元普赐给他金券。颉利可汗又派人来招他,苑君璋犹豫未决,恒安人郭子威对苑君璋说:“恒安地险城坚,突厥方强,且当倚靠突厥,以观时变,不可束手于人。”苑君璋于是逮捕元普,押送突厥,再次与突厥联合,数次与突厥入寇。至此,见颉利可汗政治混乱,知道突厥靠不住,于是率众来降。皇上李世民任命苑君璋为隰(xi)州都督、芮国公。

15、

有人上书,请排除佞臣,皇上:“谁是佞臣?”对曰:“臣居于草泽,不能具体知道其人是谁,陛下可以在与群臣说话的时候,假装发怒来试探他们,那些执理不屈的,就是直臣,畏威顺旨的,就是佞臣。”皇上说:“君,是源头;臣,是水流;把源头搅浑,而希望水流清澈,那是不可能的。君王自己使诈,何以责臣下之直呢!朕正以至诚治天下,见前世帝王喜欢搞一些小权术来驾驭臣下,心中常引以为耻。你的办法虽然好,我不用。”

16、

六月一日,右仆射、密明公封德彝薨逝。

17、

六月十二日,再次任命太子少师萧瑀为左仆射。

18、

六月二十八日,皇上与侍臣讨论周、秦两个朝代的寿命,萧瑀回答说:“纣为不道,武王讨伐他。周及六国无罪,秦始皇灭了他们。得天下的结果虽然相同,人心却不一样。”皇上说:“你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周得天下,增修仁义;秦得天下,却更加崇尚诈力;这是他们国祚长短不一的地方。取天下或许可以逆得,守成则不可以不顺守。”萧瑀道歉,表示自己的见识赶不上皇帝。

华杉曰:

这个话题,是一篇大文章,李世民和萧瑀的说法,都不尽然,但比较而言,倒是萧瑀说得对,李世民反而不对了。周得天下,并非“逆得”,而是“顺得”;得天下之后,周增修仁义,而秦益尚诈力,这都是他们过去一贯行为的继续,而不是取天下是一套,守天下是另一套。

这是一个常见的道德误区,以为夺天下可以不择手段,治天下才要做一个文明人。这种情况并不存在,相反,倒是有的人以增修仁义的好政策得天下,治天下的时候才原形毕露做坏人。

周和秦的区别在哪里呢?周是以王道得天下,所以国祚绵长;秦是以强道得天下,所以国运短促。

孟子讲王道和霸道,说霸道需要实力,地方千里,带甲十万,有多大实力,就霸多大范围。王道呢,王道不需要实力,商汤起家只有七十里土地,周文王则是一百里。自己行王道,兴仁政,远近人心都归附他,如果有哪国国君暴虐不仁,就伐其国,救其民,如此兼并壮大。商汤开始发动兼并战争的时候,他往东边打,西边国家的人们就有怨言:“怎么打他们,不先来打我们啊?”他往西边打,东边国家的人民就要埋怨:“应该先打我们啊!”商汤、周文王,都是这么得的天下。周文王临死时,三分天下有其二,但是,他还是没有发动灭商的战争,因为他觉得纣王还没有恶贯满盈,一定要等他自取灭亡,再去摘取已经成熟掉落的果实,这就是《孙子兵法》说的,善战者胜已败之敌,一定等他自己已经败了,再去战胜他。绝对不做有风险的事,如果他的人民好好的,我们也没必要一定要去推翻他们的统治者。所以,统一天下的任务,一直到周武王任上才完成。从周文王的爷爷周太王创业开始,到周武王,一共四代人,完成了建国大业,而国祚长达八百年。

再看秦朝。秦朝得天下,第一代创业者应该从秦孝公算起,秦孝公做了什么呢?商鞅变法。商鞅第一次见秦孝公,跟他讲帝道,秦孝公不感兴趣;第二次讲王道,秦孝公嫌太慢,问有没有更快的方法;第三次讲霸道,秦孝公觉得有点意思,但是还不到位;第四次讲强道,富国强兵之道,秦孝公大悦,任用商鞅,开始变法。商鞅的理念,是要铲除“六虱“,“六虱”是什么呢?是“礼乐、诗书、修善、孝悌、诚信、贞廉、仁义、和平”,也就是铲除一切善良的美德,必须弱民、愚民,还要让他们互相告密,全变成坏人。弱、愚、坏之后,还必须穷!不能让人民富裕,必须让他们保持贫穷,离了国家他就活不了,才能听话投入战争,去征服敌国。

人民弱、愚、坏、穷,全变成“四大恶人”,国家就强大,这就是商鞅变法的原理,是一种彻底的反动,消灭文明,把秦国彻底变成一座野蛮的战争机器。秦国统一天下,也符合历史规律,就是野蛮征服文明的规律,但是,野蛮征服文明,后面还有下一步,就是再被文明同化。中国历史,历代征服汉族的北方少数民族,最后都是被汉族同化了。西方历史也是一样,罗马征服希腊,被希腊文明同化;北方蛮族征服罗马,被罗马同化。马克思说:“野蛮的征服者总是被那些他们所征服的民族的较高文明所征服。”

秦统一天下之后,并没有像李世民说的那样“益尚诈力”,而是开始走向文明,秦朝的制度,事实上延续了两千年。至于他为什么只有十五年就亡了,这是新秩序还没稳定,就打翻了,重新来过,建立汉朝,但汉朝的体制,是延续秦朝,而并不是效仿周朝。

从秦孝公开始,到秦始皇统一天下,是第六代,中间隔着秦惠文王、秦昭襄王、秦孝文王、秦庄襄王。秦孝公觉得王道太慢,要走强道路线,结果他用了六代人,周太王只用了四代人,这给我们一个启示,就是如何最快速的成功,而且又能基业长青,传承几百年?答案就是行王道,因为王道就是孔子说的“近悦远来”,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,以王者自己为圆心,你自己不用动,你的仁义之声像地震波一样传播,迅速覆盖全天下,而且每一个人都是心悦诚服的主动加入,谁也不想离开;强道呢,要你富国强兵,一块地盘一块地盘的去打下来,而被你打下来的每个地方的每一个人,都是被压迫,被逼的,随时都想反抗;周、秦国祚长短的差别,就在这里。

最后再强调一遍,李世民这句话:“取之或可以逆得,守之则不可以不顺。”后来被简化为“逆取顺守”,流毒甚广,被一些人用来做自己倒行逆施的挡箭牌,干完坏事再洗白。这句话是不对的,只可顺取,不可逆取。唐朝得天下,也是顺取,不是逆取。他的心理,可能是有一点“玄武门后遗症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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