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三那年，我妈肝癌晚期，生命垂危。
我爸跛着脚借遍了所有亲戚，也没凑不到10万的手术费。
婶婶说叔叔，救急不救穷，这钱你要借，我们就离婚。
姑父说姑姑，他家就是个无底洞，借出去的钱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。
眼睁睁看着我妈咽了气，我收拾行囊外出打拼。
十几年后我发达了，他们又上门攀亲戚走关系。
我爸以前是个泥瓦匠，手艺不错，家里收入全靠他。
我妈是典型的农村妇女，操持着家务和一亩三分地。
我是家里的老大，下面原本一个兄弟，后来我妈拼闺女没拼成，又生了个弟弟。
那个年代工作少，工资低，我们家孩子又多，生活条件虽然算不上特别好，但是也没有很差。
一家人生活的还是很幸福。
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年，工地出了事故，我爸摔断了腿，成了瘸子。
因为是临时工，工地也没赔多少钱。
可他腿脚不方便，后来便只能打些零碎的散工。
我妈还拉扯着我们兄弟三个，不富裕的家里更是雪上加霜了。
老弱病残幼，我家几乎占全了。
亲戚们都知道我家的境况，起初还问一句，渐渐就减少了来往。
甚至还躲得远远的，生怕被我们粘上一样。
我爸妈是个实在人，知道自己家情况，也自觉的不麻烦他们。
可总有揭不开锅的时候，才张嘴问他们帮忙。
我妈总是念叨，锦上添花易，雪中送炭难，他们能在我们最难的时候拉一把，那就是天大的恩，将来长大，要知恩图报。
那时候总觉得我妈絮叨，不就是借给你一点钱吗？说的像是救命的恩情。
后来才知道，并不是所有人愿意借给你那一点钱……
2
日子就这样磕磕巴巴地过着，艰难又平淡。
直到我上初三那年，我妈生病了。
其实早些就已经有了症状，只不过都没有往大病上想。
在农村，一些小病小痛几乎都自己扛过去了，难受极了，再去诊所拿点药。
后来痛的频繁了，村里的医生让我爸带去县医院看看。
查出来是癌症，医生建议住院治疗。
可能我妈当时已经有预感了，她坚决不住院，除非我爸告诉她实情。
从不可思议到接受现实，我妈仅用了一天就接受了。
她哭的泣不成声，最后眼泪一擦，说啥也不愿意治疗，只开了药回家。
我记得那时候放学回家，我爸蹲在门口，望着远方沉思，旱烟一锅一锅地抽，烟雾随风而动，模糊了他的面容。
我妈就坐在屋子里一针一线地给我们缝衣服。
晚上，我爸就把我们几个叫到一起，说了我妈的情况。
“你妈病了，要住院治疗，明天我们就去，你们在家听你哥的话。”
我妈捂着嘴，泪如雨下，“这病治不好的，就别浪费钱了……”
“医生说能手术，后期养的好的话，就没问题。钱你别担心，就是砸锅卖铁也行，我还能去借，只要人活着，后边我们慢慢还……”
我爸态度坚定，我妈拗不过，第二天就去了医院。
3
从那以后，我爸就断断续续的不在家，有时候回家也是急匆匆又走。
再后来，
家里的粮食卖了，养的猪和羊卖了，屋里值钱的电器都卖了，仅剩下几只鸡，留着给我妈补身体。
可是钱还不够。
爸爸再回来的时候，带着我去了叔叔家。
还没进门，一盆凉水泼出来。
婶婶的大嗓门就响起来了，“一个大男人整天不想着去挣钱，净在家瞎忙活，再磨蹭下去喝西北风吧！”
转头看见我们，关心地问，“哥，你咋来了？大嫂咋样了？”
“情况不太好，得尽快手术。”
“这么严重啊，我们本来还说过去看看，这一忙没来得及……”
叔叔听到声音，也问了问情况。
“强子，你嫂子马上要手术，得10万块钱，你看能不能借点钱，以后有钱了我就还。”
叔叔还没开口，婶婶就迫不及待地拒绝了。
“哥，我们哪有那么多钱啊？强子最近也没活，一家人吃喝拉撒哪有闲钱啊……你别拉我呀！”
叔叔拉着婶婶进了屋，我和我爸现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。
“卖粮食那钱我都花了，反正我没钱借……救急不救穷，我以前没帮过他们吗？……这钱你敢借，就别不过了，你守着你哥过吧……”
屋里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到耳朵里，我爸越发显得局促不安。
直到婶婶的哭声响起，叔叔红着眼给了爸爸两千块钱。
“哥，我只有这些，你先拿着用，我再跟小丽说一下……”
爸爸拍了拍叔叔，说了句谢谢带着我走了。
4
后来我爸又带着我去了几个舅舅和姨家。
辗转一圈下来，也只借到了两万多块钱。
最后我爸带着我去了小姑姑家。
小姑姑嫁到了县城，小姑父是个包工头，家里条件不错。
可他不太看得起我们家人，之前我爸出事儿，也是看在我姑姑的面子上帮了一把。
后来便跟我们很少来往，只是逢年过节串亲戚才碰面。
我和我爸到她家的时候，天已经黑了。
正是饭点，小姑姑一家人都在，我爸简单说明了来意。
姑姑面露难色，看了看小姑父，“哥，我听说这病到了后期，手术也不管用，撑不了多久，到时候人财两空，三孩子怎么办……”
“你嫂子现在不到晚期，医生说手术后要是不恶化，……”
我爸还没说完，厨房里切菜的声音砰砰响，伴随着小姑姑婆婆絮絮叨叨的声音。
“借借借，天天来借钱，我儿子钱是大风刮来的啊，摊上这样的算是倒了大霉了，一家人吸人血……”
小姑父讪笑着，“老人家爱唠叨……大哥要我说，已经这样了，就别浪费钱了，看看嫂子想吃啥喝啥，就算你把这手术做了，也没个几年，人还受罪……”
“伟刚，我可以立字据的，将来我还不了还有儿子，不会白了你们的，你们帮帮忙，这是条命啊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嫂子……”我爸哽咽着说不下去了。
“唉，大哥，我们是真没钱了，你看以前借的钱也不让你们还了，可现在是真拿不出来了……”
“行，没有就算了，我再想想办法去，就不耽误你们吃饭了。”
我爸说完就拉着我走了，一直到出门我还听到他们说话声。
“你怎么说话的？我哥都说了还了，借给他怎么了？”
“他家就是个无底洞，借出去的钱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，他拿什么还，他自己那样还拖着三个孩子……”
“吵吵什么呢，我儿子赚的钱不想借就不借，轮的着你说话……”
5
回家后，我爸又跑了几个邻居家，借了些钱，但也没凑齐。
我看着他愁眉苦脸地蹲在门口，一锅一锅地抽烟，心里暗暗发誓，将来一定要赚好多好多钱。
可是我妈能等到那个时候吗？现在该怎么办呢？
手术后来也没做成，后期的时候，我带着弟弟去了医院。
我妈躺在病床上，以前圆润的身材，瘦的像个骨架，越发显得眼睛大。
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，说几句话都疼的冷汗直流，只能靠止疼片勉强维持。
那是我16年来，第一次清楚的直面癌症病人，骨瘦嶙峋，仿佛风一吹就能倒。
没过几个月，我妈就走了。
后来，我就辍学出去打工了，弟弟还小，总得有人赚钱养家。
刚开始未成年，大的工厂不要，我就跟着老师傅们工地上学手艺，我肯吃苦，师傅们看我可怜，也都倾囊相授。
后来跟着同乡辗转去了南方打工，干过工地，学过汽修，进过厂，跑过大车，也跟着人倒腾过电器。
什么赚钱学什么，我不怕吃苦，穷怕了，一心想赚钱，想改变命运。
也吃过不少亏，挨过打，差点被人卖了，可都扛过来了。
再后来跟着朋友搞物流，那几年物流刚兴起，我们熟悉了门道，赚了不少钱，几年就攒下了家底。
6
那几年家里也慢慢好起来了，我还清了所有的债，两个弟弟都考上了大学，念了研究生，我爸身体也健康，找了个看大门的工作。
家里的房子也重新翻盖了，我还在市里买了几套房，弟弟们也该结婚了。
我也回家投资办了个小厂，我爸年龄大了，他不愿意走远，我就离他近点。
一晃十几年也过去了，那些之前恨不得再也不来往的亲戚，却三天两头上门。
先是叔叔婶婶拉我爸当说客，想让堂弟堂妹到我家厂子里上班。
婶婶家一儿一女，从小娇惯堂弟，初中时叛逆，一言不合和人家打架，被学校开除了。
后来也不好好工作，就跟着那群狐朋狗友混日子。
堂妹是有样学样，早恋逃学，混了个初中文凭，就学美容去了。
现在看我家厂里工资高，好话说尽，想让我爸给俩孩子安排个办公室的工作。
后来我小姑姑也托我爸来说话，看看能不能给她儿子也安排进厂里。
前些年，小姑父工地上出了人命，赔了好多钱，后来他在外边养了个女人，还生了个孩子。
小姑姑发现以后，和他闹离婚，他不但转移了所有财产，还把她打的住了院。
当时我爸通知我的时候，我匆匆赶回去帮她找了律师，离了婚。
我爸说是这些的时候，其实我是不愿意帮忙的。
我清楚的记得当时我妈生病需要帮忙的时候，他们都做了什么。
可我爸说，家家有本难念的经，都不容易，亲戚就是这样，能搭把手就搭把手吧。
我给了他们一个机会，至于能不能胜任，要看他们自己的能力了。
我让我爸把话给他们提前说到，至于以后如何，全靠他们自己。
都说穷在闹市无人问，富在深山有远亲，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假。
人还是要自己足够强大，才能让别人刮目相看！
